【短篇】枝江折叠 ZhijiangFolding | 第一人称 | 象征派 | 八千字 | 五人

【0】

我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扇门前。

我的意识告诉我,我正在学校里。环视四周,似乎便是如此——狭窄的楼梯道,散发着冷旧味道的水泥台阶,劣质混凝土浇筑的栏杆上石砾狰狞。拘束而折叠无限向上的楼梯之中,我站在其中过渡的平台上,平台往内是黯晦的几步短廊,短廊的尽头是那扇棕漆剥蚀殆尽的木门。


(资料图片)

——推开它。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而后,杀死里面的人。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带一丝感情,恰如此时茫然的我。我的脑海如一片灰色的阴天,空荡荡的,除了烦闷的情绪什么也没有。但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烦闷?我一概不知。

我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折叠的小刀。漆绿的U型收纳槽之外,铅灰色的刀身在身后投来的阴沉天光中展露着刀背上一道道斜痕。

原来我是来杀人的啊。我惘然。

于是我推开了面前的门。

世界忽地一亮。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间阳光明媚的老教室。无数白暖的光从固定住的窗玻璃里映入室中,翻盖式老木桌一排排地陈列在教室里,我可以看见它们的桌板上被过去的调皮学生或刻或写地涂满了乱七八糟的话。窗帘被拉开在教室的角落,在正中位置的窗边坐着一个人,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埋首写着什么。窗外的光是如此耀眼,以至于我看不清她的模样。沐浴在盛放的光线里,她的头发似乎在变换着颜色,这一刹是水墨般的黑色,下一秒变换为了午阳的金,后一瞬又洇染成了梦一般的紫——神秘的紫色。

我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窗外铺天盖地的光忽地收束,教室恢复到了正常的亮度。我看见了窗边坐着的女孩,她的发色是黑色的。只是我依然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依然笼罩在那一片光芒之中,如梦似幻。

说不清道不白地,她给了我一种美好的感觉。

——杀了她。

心底里的那个声音忽地再度响起。又是一阵迷茫笼罩在我的心头。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低头,见到了自己手中攥着的铅灰小刀。

哦,原来我是来杀人的啊。我恍然。

我慢慢地向窗边的那个女孩走去。似乎是为我的脚步声所惊扰,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来了啊。”她对我微笑。

我停下了脚步。

她的面容依然模糊,“微笑”只是我看着她时心里涌上的直觉。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停下脚步,明明我已经恍然大悟,明了了自己来这里的任务。但是当她抬头对我微笑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我也看清了她在干什么。

她的桌上摊着一本笔记本,似乎在写着日记随笔之类的东西。她的手中握着一枝简陋的圆珠笔,渗出的是蓝色的墨水。桌角上放着一只用黑色的纸折成的兔子,兔子很丑,兔嘴挨着桌板上发锈的合页。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兴奋地拿起兔子跟我介绍:“它叫富贵。”

“阿——”我本想下意识地回答一声“嗯”,却发现自己已经喑哑。但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她的那只纸兔子。滔滔不绝,偏又都是琐屑的小事,诸如如何给兔子屎进行处理,自己今天又带着它下楼溜了一圈云云。

我是谁?我攥着刀站在女孩的面前,莫名地又迷茫了起来。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意。

“.......哦,对了,要不我教你怎么折兔子吧——”女孩说到了兴头上,捡起纸兔子站了起来。

——然后我把铅灰色的刀尖送入了她的心脏。

嗯,我是来杀人的啊。我茫然地看着手上的扎入女孩胸口的小刀。时间似乎凝滞了,我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也感知不到她此刻的神情。她未说出的话湮没于窗外投进来的灿烂天光之中。我抽刀,她向后倒下,红色的血溅了我一身。

那只黑色的纸兔子飘落在血泊之中。

她是谁?我问自己。我又是谁?

一片虚无。没有任何人回答我,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陷入了无休止的茫然之中。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正站在灰白天光铺天盖地的老教室中,攥着一把红绿色的折叠小刀,身边是棕红漆成的老旧桌椅,身下是一片褐红的地板,地板上躺着一个我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女孩的手边是一只黑里沾褐的纸兔子。

我是谁?

我如行尸走肉般坐到女孩生前坐着的那张桌子上。桌上摊着一本笔记本,摊开的页上什么也没写。笔记本的旁边放着一只圆珠笔,我试了试,用它画出的兔子是靛蓝色的。我翻开它过去的页,只见过去的每一页上,都画着一只蓝色的兔子,很丑的蓝色兔子。

我是谁?

我望向窗外,只能看见一片灰白色的光。我回望来时的门,被推开的门外是晦暗的走廊,走廊的外边依然是灰白色的天光。

我是谁?

我离开座位,站在阴暗的老教室中,攥着一把黄绿色的折叠小刀,身边是油漆剥蚀的老旧桌椅,身下是灰色的地板,地板上只有一只黑色的纸兔子。我捡起那只纸兔子,褐黑的纸身上,留着斑斑点点的不知名痕迹。

我是谁?

不由自主地,我在一片茫然之中将手上的纸兔子复原为一张皱巴巴的纸,而后慢慢地顺着它依稀能够辨识的折痕悠悠折叠。我不清楚过了多久,也许是我呼吸之间,也许是一万年,最后我的手上捧着一只丑不拉几的纸兔子,没有颜色的纸兔子。

空气如此腐涩难闻。我闭上了眼。

【1】

我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扇门前。

我的意识告诉我,我正在学校里。我环顾四周,能够见到狭窄的楼梯道、冷旧的水泥台阶与劣质的扶栏。拘束而折叠无限向上的楼梯之中,我站在其中过渡的平台上,平台往内是黯晦的短廊,短廊的中间似乎贴着一面全身镜,短廊的尽头是那扇棕漆已经脱落不少的木门。

——推开它。杀死里面的人。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我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折叠式的小刀。漆绿的U型收纳槽之外,是带着棕红锈迹的铅灰色刀身。

原来我是来杀人的吗。我惘然。

于是我向前走去。只是当我走到镜子旁边的时候,我莫名地停了下来。

我是谁?

我忽地有强烈的照镜子的冲动。

——那里没有镜子。

没有感情的声音如此说道。

但我还是转过了身。旁边的全身镜灰蒙蒙的,似乎太久没使用,上面沾满了灰。

我试着擦去上面的灰尘,但当我手指触到镜面时,指尖的触感告诉我面前的只是水泥墙壁。微微凝神,面前的不是镜子,是丑陋的、泛滥着冷旧味道的水泥墙壁。

我是谁?

——杀了教室里的人。

心底里的声音反复催促。我无神地攥着简陋的小刀,转身,推开了那扇门。

世界忽地温暖而明亮。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间阳光明媚的老教室。紧闭着的钢窗外,白色的天光满溢如海,在隔开白色大海的窗户一边,是沐浴在流光中的女孩。她正坐在窗边的长条平凳上,俯身于棕漆翻盖式老桌上写着什么。世界耀眼得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像被梦一般的轻纱笼罩着,恍恍惚惚地不太真切。

我向前一步。

耀眼的光忽地暗淡下来,我看清了坐在窗边的女孩,一头黑色的短发,手中握着一只圆珠笔,正在一本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那层轻纱似乎还笼罩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依然隐隐约约地藏在一种恬淡的美好感之下。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在注视着她时,幸福感如同热流微微在心头漾荡。

她忽然转头,对我微笑:“你来了啊。”

我迷茫地看着在微笑的她,视野的余光里,手中刀背上的斑斑锈迹显得有些扎眼。我怔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向她走过去还是停留在原地为好。

我是谁?

——杀了她。心底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过来吧。”——与此同时,女孩拍了拍平凳的另一边,笑着邀请我到她旁边坐下。

我惘然,向前走去,握刀,挨着她坐下。

而后我看清了她写的东西。

说是写,似乎不太恰当,准确的说法应当是写画——纸页的上半部分用来画画,下半部分用来写字,文字的部分似乎是对图画的说明,不然应该没人能从那潦草的线条之中解读出它的意思。

本子的右上方放着一只灰色的纸兔子,兔子的屁股挨着桌板上有些生锈的合页,兔嘴啃着书页的一角。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开心地捡起兔子放到我的面前:“它叫富贵。”

——杀了她。

“......要不我教你折纸兔子吧?”自顾自地介绍完了那只名叫富贵的纸兔子后,她从本子的末页撕下一张白纸,又自顾自地教起了我如何折一只纸兔子。

——杀了她。

介绍完了如何折一只纸兔子后,她又兴致高昂地拿着本子与我分享她在本子上写下的故事:“你走在一条白茫茫的道路上,周围什么也没有。”

——杀了她。

翻过一页后,粗糙线条勾勒的小路的上方多出了几颗五角星:

“向前继续走啊走啊,忽然见到了无垠的星空。”

——杀了她。

“走了几步路后,原本白茫茫的路面突然变成了用糖果铺成的小路。”又翻过一页,路上多了几颗糖果。

——杀了她。

“你见到了几只站着的、津津有味舔着冰淇淋的猫。”

——杀了她。

“突然下雨了,无数荧光水母从大地冒头,往天空游去。”

——杀了她。

“你想起来,路的尽头是一座名为’枝江‘的城市。”

——杀了她。

她慢慢地翻页,我怔怔地看着随着笔记本一页页翻过,原本空荡的小路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元素。现在的小路上有几颗星星,天地间是水母和雨滴游曳,路面有几粒糖果,路旁是舔着冰淇淋的猫。而在小路的尽头,是两三栋小房。我知道,那代表着她口中名为“枝江”的城市。

我忽然闻到了花香。

说不清是到底是哪种花的香味。它混杂着泥土、雨露的芬芳,沾染着桃花、栀子的馥郁,透散着微风与湖波的触感,又不失冬秋的凉冷。似乎是跳跃着的四季,似乎是世间一切的美好。

于是我迷茫地看着她,嘶哑地问道:“我......是......谁?”

——杀了她。

她突然倒靠在了窗边。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回过神时,原本闻到的花香已经消失了,空气中浓重的腥味躁动。我看着手上握着的折叠刀,看着她的尸体,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

我是来杀人的吗?

我是谁?我问自己。她又是谁?

没有任何人回答我,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看向桌上的笔记本,上面用蓝墨水涂抹的文字与图画在一片红中,洇成了黑得发紫的颜色。摊开的页面凝固在了潦草滑稽的画面上——星星、水母、雨滴、糖果、猫、冰淇淋、小屋与铠甲。

下面的配文叙述道:

“你靠近枝江,枝江的门口站着几名骑士。”

我茫然地翻到下一页。后面的篇页没了配文,只有一只只紫色的兔子,每页一只,很丑的兔子。

我是谁?

倦意如潮水忽地漫上全身。我闭上了眼。

【2】

我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扇门前。

环顾四周,我似乎正在一所老旧的学校里。由水泥台阶与混凝土栏杆搭成的楼梯不断弯折,而我站在其中折口的一阶之上。向前是阴沉的短廊,向后是向下的楼梯。外边似乎在下雨,楼道间弥漫着沉闷的雨腥味。向前的短廊的右侧贴满了乱七八糟的海报,短廊中段的左侧挂着一面全身镜,短廊的尽头是那扇棕漆的木门。

我向前走去,踱经那些零乱的海报。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墙壁有些潮湿。而这些海报有些年头了,虽然没有褪色,但边角卷烂,微微泛黄。秾稠水汽浮动在过道之中,恍惚间我能看到岁月从中穿行。

我一张张浏览过去。这些海报好像是关于一个名叫“ASOUL”的女子偶像团体的,她们出道于名叫“枝江”的城市,五个人好像都很受欢迎。她们的海报的背景时而在海边,时而在一间圣诞装扮的教室,时而在都是荷花灯的古风建筑群里。

通过这些海报,我了解女团里蓝色双马尾的女孩叫“向晚”,她喜欢水母;头上戴着个发箍的叫“贝拉”,星星与月亮是她的代名词;栗色头发的小矮子名叫“嘉然”,她的粉丝叫“嘉心糖”;烫着白色大波浪的女人名叫“乃琳”,比起冰淇淋更喜欢吃火锅;以及一个紫色头发的酷盖女孩“珈乐”,她的粉丝称她为“小狼公主”,并且自封为骑士。

只是,我是谁?

走到走廊中段时,我驻步于那扇全身镜前。镜面已经斑驳不清,我只能依稀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全身着甲,像是一名古代的骑士。

我是......那个名叫珈乐的女孩的粉丝?

——杀......

心底里突然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不过刚说出一字便戛然而止。我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后面要补充的字句后,疑惑地继续向前踱步,最后站在了那扇门前。

湿碎的雨声中,我推开了门。

世界忽地晴朗。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间老教室。铝窗大开,窗外是一片蔚蓝色的天,天空悠闲地飘荡着几朵白云,云底是为繁花盛放的树丛围绕的操场,操场的远端飘荡着小红旗。教室里依然是那种翻盖式的木桌,棕红色的新漆却为整间教室增添了几分肃穆感。教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紫色短发的女孩坐在窗沿,背对着我,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觉得她的模样有点熟悉。

我向前一步。

她突然回头:“你来了啊。”我能感觉到她在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了惊喜的微笑。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我看清了她的脸。

即使脑海空荡如白纸,我依然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是珈乐,是那个名为“ASOUL”的女团的成员珈乐,是那个疑似是我偶像的珈乐。紫色短发,俊俏面容,与海报上的一模一样,

于是我站在门口的一片阴影中,隔着一个教室的桌椅与阳光,嘶哑着向她问道:“我......是你的骑士吗?”

她只是对我招招手:“过来吧。”

她跳下窗台,大大咧咧地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我站到她的旁边,只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与一只圆珠笔,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只白色的纸兔子。注意到我的目光,她开心地捡起纸兔子跟我介绍:“它叫富贵。”

我茫然地看向她,她兴致高昂地跟我介绍起了这只叫“富贵”的兔子的种种。什么咬数据线啊,什么咬纸箱啊,什么会在她写歌词的时候围着她转圈啊种种种种。都是些琐事。

“兔子情绪很少,但她开心时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转。”她如此说道。

纸兔子真的能动吗?我不解为何她能把一只纸兔子说得如此生动。我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不知为何眨眼间她的头上多了一对可爱的小狼耳,而她的眼里泛着光,似乎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但我还是像个复读机那样,茫然地重复着之前的问题:“我是你的骑士吗?”

“你觉得呢?”珈乐歪头,有点儿坏气地对着我痞笑,“答案已经在你心中了。”

我低头,发现不知何时手里攥着一把小刀。刀身已锈蚀在U型的绿漆收纳槽中。我眨了眨眼,下一刻小刀变成了一根插着玉米肠的叉子。

“谢谢。”珈乐从我手中抢过叉子,一脸幸福地享用起了玉米肠。

我开始翻阅桌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前边的数十页都画着紫色与蓝色的丑兔子,往后八九页则是连环画,根据我从海报上获取的信息,这一段连环画讲的是ASOUL粉丝的故事,只是这段故事叙述到名为“枝江”的城市的门口有几名骑士时便戛然而止。往后再翻,都是空落落的白纸。

“后面的内......”我扭头想问珈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珈乐已经消失了。绯红的晚霞捎带着晕黄的残晖醉染着窗外的天空,斜阳懒懒地倚在远方的山头,倦怠地将昏晚的余照抛入这间教室。我沐浴在黄昏中,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梦中一般。

我是谁?我又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我望向遥山的落日,昏暮的日光挠得眼睛痒痒的。我闭上了眼。

【3】

我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扇熟悉的门前。

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似曾相识的味道。晴朗的和风懒懒穿拂在由水泥铺搭而成的楼梯道间,我站在其中的休息平台上,脚边挨着几盆海棠。向前是一条短廊,身后的午阳将我的影子拉长在廊道上,短廊的尽头是一扇窗的木门;向后则是向下的台阶,其中折回的休息平台外有一平小天台,上面不知被谁放了三四盆葱。

原来在学校啊。我恍然。

我顺着短廊缓缓向前。记忆如海浪,随着脚步一潮又一潮地打在回忆的沙滩上。我慢慢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许多画面——荧幕上的五个女孩、舞台、名为枝江的城市、兔子、龙猫.......只是关于“我是谁”的部分依然残缺,每当尝试回忆这个命题时,支零破碎的画面像是要把大脑割裂般快速转场。剧烈疼痛之下,我放弃了直截了当地去回忆起自己是谁。

我在那扇门前停下。

冥冥之中,我的意识冥冥之中告诉我,推开这扇门之后的历程会帮助我逐渐找到自己。透过门顶的窗玻璃,我能看到门的后边是一间教室。开放抽屉式木桌和一只只带背木椅摆满了整间教室,教室里的时间似乎正在黄昏时分。滑窗大开的教室里,窗沿坐着一个紫色短发的女孩,她背对着我,悠闲自在地晃着身子,似乎在哼着某种轻快的歌。橘色的斜阳流淌于教室之中,如此温暖,连带着没被阳光沾染的阴影都显得柔和起来。

我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一瞬,紫发女孩突然回头对我狡笑:“你来了啊。”

仿佛在冬天的午后喝着一杯热奶茶,一股暖流在我的全身激荡。原本脑海中破碎的画面慢慢清晰起来,我看着她熟悉的面容,下意识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的声音不再嘶哑。

我们似乎是见过的。隐隐约约有这样的一种感觉:面前类似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回,每一次我都推开门走进这个教室,而后见到了面前的女孩。同样是黄昏的场景慢慢地使某段蒙尘的记忆擦去了上边的积灰,我犹豫地看着那个女孩:“你是......珈乐?”

“嗯啊~我是珈乐,ASOUL的VOCAL担当。”她欢快地跳下窗台,对我招手:“来,过来坐。”

我向她走近。一只白色的安哥拉长毛兔突然蹦跶出来,绕着我的脚转啊转,令我不得不茫然无措地停在原地。珈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座位上笑出了声。

“这只兔子是......”我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一个名字携着温柔的感觉跳了出来,“富贵儿?”

“对哒。”

“你养的?”

“是,也不是。”珈乐单手撑颊,歪头注视着我,“你还没想起来吗?”

“......想起来什么?”富贵儿终于不绕着我跳圈撒欢了,但她跳到了我的棉拖上。

珈乐叹了口气,凝视着我的眼睛,突兀问道:“你是我的骑士么?”

“我是你的骑士啊。”我回忆起了上次见到她时的场景,有些不解地看着风情的她,“难道不是吗?”

珈乐无奈地微笑。她站了起来,握住我的手后拉着我坐下:“来,给你看点东西。”她把原先放在桌上的笔记本递给了我。

我打开笔记本。我已经记起了上次与她见面时的情景,故而对笔记本的内容有所预料。前面的一小部分画着紫色的丑兔子,后面又有一部分变成了蓝色的丑兔子,之后则有八九页是关于ASOUL粉丝的枝江的故事。当我翻开上次记忆中的空白页时,发现上边用五六线条勾勒出了什么。看了一会儿后,我辨认出上面画的是一个三维直角坐标系与一个在它上边表示的二维平面。

我翻过一页,依然是同样的内容,不同的地方在二维平面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这个是什么?大哥你的高中数学草稿?”我向珈乐问道。

“是英语。”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总之不会是二次元。你继续翻下去就知道了。”

我继续翻页。接下来的无数页都是同样的坐标系与位置不同的平面。我不知道翻了多久,终于翻到了其他的内容:

“荣华是一只没有感情的龙猫, 她是我的宠物,巨兔富贵儿的前好朋友......”

“是的,富贵儿是一只安哥拉长毛兔,她有着两个耳朵四条腿,唯一不同于普通兔子的点是,她有一身长长的毛毛,一方面显得她非常可爱,另一方面这样会显得她很像小白狗......”

“之前快递停运 一只爱吃草的龙猫荣华没有囤粮了 我每天都在劝她:荣华荣华 你就凑合吃点吧 家里实在是没草了......”

.......

”此刻的舞室客厅坐着等王小宝课程结束就去吃饭的王大宝,请问王小宝和王大宝分别对应我团的哪两位成员。“

”妻子在熬粥,骑士也是。“

”人间三大.......“

......

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站在某个舞台上。

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有四个队友。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群粉丝。

我突然想起来我养过一只龙猫,叫做荣华。

我突然想起来我养过一只兔子,叫做富贵儿。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遗忘了好多好多事。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谁。

于是我抱住身边的紫发女孩,嚼着泪水喑哑着在她耳边问道:”我既是你的骑士,也不是你的骑士——我就是你,对吗?“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隐隐约约我能感受到面前的人儿扑过来抱住了我。温暖与模糊之中,她的声音轻柔落在我的耳边:”是。也不是。不过答案已经近了......加油。丫头。“

【4】

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依然是熟悉的门。接近门楣的部分开着扇玻璃小窗,打着一层蜡的麦色木门干净发亮。我知道门后有什么,上一次发生了什么历历在目,怀里似乎还有着名为珈乐的紫发女孩留下的淡淡余温。

我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与之前不同的是,门并没有锁上,微微半掩。从半掩的缝隙中透出的是明亮、纯洁的白光。

一只长毛的可爱白色兔子突然从门内蹦了出来,欢快地朝我这个方向蹦跳。我兴奋地蹲下身抱起了它,摸了摸它的头:”富贵儿。“

富贵儿亲昵地蹭了蹭我。

我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一瞬,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人的呐喊声。恍惚间我穿梭在不同的舞台上,下边人山人海;而下一个刹那,场景又变换在闲阳午后,我喂着灰色的龙猫,摸着富贵儿的头;后一秒,眼前又是放着玉桂狗、库洛米与美乐蒂玩偶的桌子。万千风景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了眼前的房间。

眼前的房间是一片空白,房间的中间立着一面镜子。

我踏入房间。

每当我向前一步,或者转移视角,空白的房间都会变换为不同的场景:有时是狭隘的老旧水泥楼梯道,有时是散发着霉味的阴暗短廊,有时是阳光明媚的上世纪教室,有时是阴沉天光下的干涸血泊,有时是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笔记本的教室。

最终我站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我不断变换着形象。黑色短发女孩、中世纪骑士、舞台上的紫发偶像.......原本怀里抱着的富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眨了眨眼,最终看见了镜子中那个染着金色头发的、长相有点憨憨的可爱女孩。

我闭上眼,慢慢地拥抱住镜中的自己:

”原来,是我啊......“

【5】

她睁开眼,面前是一扇门。

她推开门,步入门后真实的世界。

【END】

——写于阴雨绵连的白天,收尾于晴风和畅的夜晚。

——致我过去两年深深热爱的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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